——注意理学家说的修身,不仅仅是思想道德,还有外表。北宋伟大人物王安石不修边幅,程颐就鄙视王安石:你连修身都做不到,还谈什么变法。
一个人具备无懈可击的完美道德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实在太难。人生在世,肉体之身,为了生存,难免做几件有悖道德的事。王安石就对理学家们提出的种种高调的道德标准提出过讥讽,说他们那些道德要求是壁上行,根本无法实现。孔子就曾说过,大德不逾闲,小德出入可也。但理学家却说,一点小德都不能出入。最关键的问题是,他们的许多道德要求都是出口货,都是让别人来演的,自己只是个编剧或者是导演。
我们要了解一种学说,只需要看创建它的人就可以。程颐和他哥哥程颢曾去做客,主人用妓女招呼他们。程颐从始至终都正襟危坐,像块大理石,而他哥哥程颢却左搂右抱,卿卿我我。
程颐很不高兴,回家后,气咻咻地训老哥:“你这种行为真给读书人丢人!”
程颢打了个哈欠说:“我刚才是座中有妓女,心中也有妓女。现在,我离开了座,座中无妓女,我心中也没有了。你恰好相反,虽然你没有看妓女,但心中却有,只是假装正经,不敢碰。我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你现在心中还有妓女。不然,你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我干什么?”
程颐瞠目结舌,赶紧跑回房间反省,结果发现他老哥说得真对。
程颐后来感叹说:“我们的道德要求定得太高啦,不符合人性。”可感叹完,他又给别人提要求去了,因为这些太高的道德要求,是他写给别人的脚本,又不需要他来演。
不过,郑复初不是纯粹的理学家,或者说,他对理学家在道德上的高标准并不那么在意。他最在意的是理学家的思想。
自他和刘伯温成为师徒后,他把理学思想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刘伯温,刘伯温就在他这里沐浴着理学思想的光芒。
于是,突然有一天,郑大师叫来刘爚说:“据说你祖上有人解救过千百号人,我以前对‘天道无常,常与善人’的说法颇有怀疑,现在我看刘基,发现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。你把你儿子领走吧,将来他必是人上之人,光大你家门庭。”
刘爚大吃一惊,认为给郑复初的学费太少。但郑大师急忙摇头说:“理学宗旨,我已教给他。圣人说,想要弄懂天理人心,别人的传授只是启蒙,还要靠自己。你儿子悟性很好,必能悟道。带他走吧。我没有可教他的了。”
刘爚这才转惊为喜,领走了刘伯温。就在他准备观赏刘伯温悟理学之道时,刘伯温真的就悟了道,但不是理学之道,而是道家之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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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,刘伯温被后人尊奉为未卜先知的大仙和呼风唤雨的魔法师,所以有这些头衔,和他与道教、道家思想的亲密接触有很大关系。
刘伯温在老家时就读过《道德经》,对里面的辩证法极有心得。他说,爱臭美的女人招来好色之徒,喜欢炫富的人招来强盗,卖弄才华的人招来嫉妒。刘伯温也读过《庄子》,他后来撰写的著作《郁离子》中那些天外飞龙般的想象力的源泉就是《庄子》。他当然也读过许多道家典籍,对道家的诸多法术有疑有信。他的老家南田山是第六福地,他的老爹靠卜算帮助老乡寻找走失的羊和小狗。这一切,都注定了他和道教必有因缘,而因缘正如荷花一样在括城露出尖尖角。
扮演“尖尖角”角色的是紫虚观道士吴梅涧。
紫虚观在括城东南十里的好溪畔少微山上,好溪是一条大河,两岸连云,高崖壁立,原名恶溪,水中常有怪物出没。唐宣宗李忱时,当地州长段成式以善政治民而感动了水怪,使水怪离开了恶溪,人们遂改其名为好溪。
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,紫虚观的吴梅涧道士被幻化成一个诡异人物。有人经常看见吴道士在太阳初升时,恭敬地举着一个擦拭得发亮的罐子,罐口对准太阳,收集光芒。还有人看见,漆黑的夜里,吴道士在坟场用一个形似骷髅的东西捕捉鬼火。更有人发现,吴道士的房间无论白天黑夜,都光亮得可怕。而民间坚信少微山那些绚丽的风景,是吴道士对其用了某种奇异的法术。
刘伯温早就听说过少微山的风景,于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游览。陪伴他们的吴道士对少微山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,曾指着好溪畔一块巨石说:“这是当年段成式捉了水怪曝晒之处,如果你收敛精神去嗅,还能闻到水怪的恶臭。”刘伯温当即断定,吴道士有导游的潜质,而且又断定,吴道士还是个乐天派。从来没有人见过吴道士眉头紧锁,这或许是道教对人类情感的一大贡献,道士们永远都是乐观的。佛教说,今生受苦,来生享福。儒教说,站直了,坐稳了,给我学圣人!而道教则说,你想长生吗?我这里有仙丹,不需要你做任何跟自己过不去的事,你准备好炉子和钱就可以了。如果你没有炉子和钱,那你可以养生啊,我这里有养生不可不知的各种细节,按照细节去做,就能长生。你想要好多的钱?可以,我这里有点金术。你想要美女,也可以,做个忠厚老实的人,老天就给你送来美女。我这里有案例啊,没听过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吗?
吴梅涧说:“一切难事、苦事、痛事,其实都是你心里的事。让你的心不动,这些事就不起波澜,如果有了这些事,那就是庸人自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