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武：汉武帝刘彻，西汉第七位皇帝。穷侈靡：极为奢侈浪费。攘：排斥，征伐。夷狄：周边少数民族。萧然：纷乱的样子。

董仲舒对策

汉纪九，孝武皇帝建元元年，冬，十月，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，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，对者百余人。广川董仲舒对曰：“道者，所繇适于治之路也，仁、义、礼、乐，皆其具也。故圣王已没，而子孙长久，安宁数百岁，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。夫人君莫不欲安存，而政乱国危者甚众，所任者非其人，而所繇者非其道，是以政日以仆灭也。夫周道衰于幽、厉1非道亡也，幽、厉不繇也。至于宣王1思昔先王之德，兴滞补敝1明文、武之功业1周道粲然复兴，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。

“孔子曰：‘人能弘道，非道弘人1’故治乱废兴在于己，非天降命，不可得反1其所操持悖谬，失其统也1为人君者，正心以正朝廷，正朝廷以正百官，正百官以正万民，正万民以正四方。四方正，远近莫敢不壹于正1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1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，群生和而万民殖1诸福之物，可致之祥2莫不毕至2而王道终矣22！

“孔子曰：‘凤鸟不至，河不出图，吾已矣夫23！’自悲可致此物，而身卑贱不得致也2今陛下贵为天子，富有四海，居得致之位2操可致之势2又有能致之资2行高而恩厚，知明而意美2爱民而好士，可谓谊主矣2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3何也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3夫万民之从利也3如水之走下3不以教化堤防之，不能止也3古之王者明于此，故南面而治天下，莫不以教化为大务3立太学以教于国3设庠序以化于邑3渐民以仁，摩民以谊，节民以礼3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3教化行而习俗美也。

“圣王之继乱世也，扫除其迹而悉去之4复修教化而崇起之4教化已明，习俗已成，子孙循之，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。秦灭先圣之道，为苟且之治4故立十四年而亡，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4使习俗薄恶4人民嚣顽4抵冒殊扞4熟烂如此之甚者也4窃譬之：琴瑟不调，甚者必解而更张之4乃可鼓也49；为政而不行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，乃可理也5故汉得天下以来，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，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。

“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5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。故养士之大者，莫大虖太学，太学者，贤士之所关也，教化之本原也5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，亡应书者5是王道往往而绝也。臣愿陛下兴太学，置明师，以养天下之士，数考问以尽其材5则英俊宜可得矣5今之郡守县令，民之师帅5所使承流而宣化也5故师帅不贤，则主德不宣，恩泽不流5今吏既亡教训于下，或不承用主上之法5暴虐百姓，与奸为市6贫穷孤弱，冤苦失职，甚不称陛下之意。是以阴阳错缪，氛气充塞6群生寡遂6黎民未济6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64！

“臣闻众少成多，积小致巨，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，以微致显6是以尧发于诸侯6舜兴虖深山6非一日而显也，盖有渐以致之矣6言出于己，不可塞也6行发于身，不可掩也7言行，治之大者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。故尽小者大，慎微者著7积善在身，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7积恶在身，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7此唐、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、纣之可为悼惧者也7

“夫乐而不乱，复而不厌者，谓之道7道者，万世亡敝7敝者，道之失也。先王之道，必有偏而不起之处7故政有眊而不行7举其偏者以补其敝而已矣。三王之道，所祖不同，非其相反7将以捄溢扶衰8所遭之变然也8故孔子曰：‘无为而治者，其舜乎82！’改正朔8易服色8以顺天命而已，其余尽循尧道，何更为哉85？故王者有改制之名，亡变道之实8然夏尚忠，殷尚敬，周尚文者，所继之捄当用此也8孔子曰：‘殷因于夏礼，所损益可知也。周因于殷礼，所损益可知也。其或继周者，虽百世可知也8’此言百王之用，以此三者矣9夏因于虞，而独不言所损益者9其道一而所上同也9道之大原出于天9天不变，道亦不变，是以禹继舜，舜继尧，三圣相受而守一道9亡捄敝之政也，故不言其所损益也9繇是观之9继治世者其道同，继乱世者其道变9

“《春秋》大一统者9天地之常经，古今之通谊也9今师异道，人异论，百家殊方，指意不同10是以上无以持一统10法制数变10下不知所守。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者10皆绝其道，勿使并进10邪辟之说灭息10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10民知所从矣107！”

天子善其对10以仲舒为江都相10

董仲舒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，就在于他向汉武帝提出了独尊儒术，罢黜百家的主张，并得到汉武帝的认可和实施，从此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沉寂下去，只有儒家一家的学说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流。而其用意，则在于让民知所从，由此才可以有力地维护大一统。

孝武皇帝：汉武帝刘彻，公元前一四〇年至前八七年在位，第一次使用年号纪年，建元，就是第一个年号。建元元年即公元前一四〇年。

诏：下诏。举：推举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：具备这几种素质和品行的士人，都推举给皇帝，以备任命为官。

亲：亲自。策问：出题向被推举的人提问。治道：道理天下的道理方法等。